“把（1，1）這個點代入等於5……”看著同往日沒什麽區別的潘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6+1=5”這個答案後，同學們無奈地面面相覷，他們已經習慣了。大概是從一個星期前，潘老師就經常這樣了。隔壁班的人還在抱怨自己班新換的英語老師有多麽奇葩，例如上課從來不講題目，會忽然亮出清脆的嗓音唱出一首民歌，或者是努著嘴翹著屁股在講臺上走來走去，當然，這個換老師的前提是，教他們的寧老師忽然不在了。

我們的潘老師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帶入（0，0）這個點，上課會經常犯錯，講話時候甚至會神游，這個狀態，真的很讓人不爽。

孫宇凡不滿地砸了一本書到講臺上，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潘越手邊的黑板上，潘越手中的粉筆一頓，斷成兩半的粉筆蹦到地上，在異常安靜的教室中儼然成為刺耳的聲音。“誰的書，拿回去。”十分平淡的聲音中並沒有夾雜著慍怒，可是同學們卻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哦，原來是我寫錯了，謝謝孫宇凡的提醒啊。”見孫宇凡並沒有起身的意願。潘越自顧自地撿起了書，他用手抹去了那個“5”，取而代之的卻是——“8”。

“同學們，上課了——哦不對，是下課了。”

“潘越，這不像你。”彈了一下手中升起白煙的香煙，灰白的煙灰落在了走廊的扶手上。

“嗯。”深吸一口煙，那股自己熟悉了很多年的煙味充斥在胸腔中麻痹著自己。

“真慫，潘越。”猝不及防地被踹了一腳，孫宇凡來得及躲開。再次不滿地拍了拍褲子，剛想要再說些什麽，卻看見潘越滑開了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他走到暗處，隱匿在黑暗中的他如同一尊雕塑般冷淡，手中香煙的火星迸射出刺眼的光火。

潘越望著手中的香煙，狠狠地將它擲在地上。

“你哥呢。”聽到電話中傳來欣喜的聲音，潘越不以為然。

“你打電話只關心這個嗎？”宋英抱怨地說著，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幾分。

“寧林呢。”沒有正面回答宋英的問題，潘越再一次重覆了他的目的。

孫宇凡靠在扶手上吸了最後一口煙，潘越一直沒有說話，然而電話那頭的聲音卻一直在斷斷續續地說些什麽，無謂地聳聳肩，看來潘老師也要請假了，唉，那自己豈不是又要講課了。

那本好久沒有動過的語文書，書頁已經開始泛黃了。

“咚咚咚——”有些急促的敲門聲，寧林放下手中的書，疑惑地打開了門，倏然被一個人一把拉到懷中，震驚之餘的寧林忽然意識到，這個人——是潘越。

那日仍歷歷在目的情境一直刺的自己的心隱隱作痛，沒有想到的是，此刻潘越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濃重的煙味和自己無比熟悉的味道，寧林感受到他的外套已經有了些涼意，可是禁錮著自己的腰的手臂卻十分有力，他撫著自己後背的手似乎在顫抖。這個人的懷抱中似乎有種魔力，似乎讓寧林深陷在了泥潭之中，他無法自拔，也不想自拔，寧林的鼻子開始發酸，他的手也懷上了潘越的腰。這是夢吧，一定是，潘越怎麽會來找自己，他怎麽又會知道自己在這裏。

“寧…林……”想象過很多個自己來見寧林的場景，可是卻沒有想到自己會控制不住地抱住他，開了兩個小時的車，一路上不停地吞雲吐霧，他一直在思考自己之前的種種行為，他為什麽總是想著讓寧林低頭，如果他不再猶豫，那他是不是就不會失去寧林。孫宇凡的話點醒了自己，這不像自己，因為他愛寧林，所以他要相信寧林。

宋英當然不會輕易告訴自己寧林的去處，那天她一直在用嗔怪的口吻質問潘越對寧林做了什麽，可是那樣的口氣又好像是因為自己的不甘心。沒等宋英說完潘越便掛了電話，他早該明白，這個女人徹頭徹尾只是為了自己，她從來沒有顧及過寧林的感受，從來都沒有，那自己何必再在意她。

耐心早就被宋英磨光的潘越已經舍棄了自己塑造多年的紳士形象，不再理會宋英打來的電話，他要去找寧林，不管他去了哪裏，他都要找到他。後來他去問了楚文樂，敵不過潘越又開始用著那樣調侃的口吻問自己和單秋澤那晚到底幹了什麽，楚文樂告訴潘越寧林是回了他母親那裏，挖掘的住址的潘越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留下裝作改作業的楚文樂和又露出禽獸面孔的單秋澤。

意識到自己的情不自禁有多麽愚蠢，寧林有些尷尬地推開了潘越，他向後退了幾步，別過臉去似乎想隱藏些什麽，可是一切都被潘越看在了眼裏。跟上他的腳步，潘越的氣息再一次籠罩在寧林周圍，小心地扣住他的下巴，細細地凝視著寧林的臉。

他比上次自己看見他又瘦了幾分，眼睛渙散而沒有神色，他依舊像以前那樣咬著下唇低垂眼眸，鼻翼有些發紅，眼角的淚痕像是凝集了很久，可是這分明是剛剛才流出的淚。大拇指的指腹輕輕地撫著寧林的眼角，他想好好珍惜他，因為他真的愛他。

寧林對上了潘越的眼睛，這個男人斂起笑意的臉真的很讓人害怕，可是這樣的潘越又這麽溫柔，他溫柔地扣著自己的下巴，溫柔地替自己抹著不爭氣的眼淚，溫柔地看著自己。在下巴胡渣的襯托下，潘越顯得成熟了幾分，今天他竟然穿著一身深藏青色的西裝來見自己，看來是今天學校又開會了吧。西裝筆挺的潘越顯得十分深沈，灼人的目光讓卻讓寧林開始不自己地咳嗽了兩聲。

“寧林，先聽我說。”低沈的聲音響起，松開扣住他下巴的手，手掌執起寧林的手，寬大的手掌握著寧林有些發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寧林下意識想收手，卻被潘越地緊緊地握住，這樣的力度不會讓他感到痛感，而這樣的力氣似乎在表明潘越此刻的堅定。

“寧林，這麽多天，我想過了。”潘越頓了頓，“我不該把這一切歸咎在你身上。”潘越覺得自己何嘗不是一個怯懦的人，而與其魂不守舍地渾渾噩噩地這樣生活著，他更願意一點一點讓寧林試著開始堅定。只要有愛人在身邊，面前的一切都不算什麽了。

“是我沒有信任你。”

“我不該那樣對你。”

“我愛你，寧林。”

我愛你，寧林。不知不覺，寧林的臉頰上又布滿了淚跡，晶瑩的淚珠順著寧林的鼻翼滑倒嘴角，昏黃的燈光下，這樣的告白又是何等的柔情，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句話了。

“別哭……”輕輕地吻住了寧林唇角的眼淚，順勢將他拉入懷中，寧林不再掙紮，任由潘越再一次緊緊地抱住寧林，嗅著潘越襯衫上熟悉的氣味，寧林安頓下的心沒有任何思考的空間，這一刻他只想被他靜靜地抱著，享受著這樣熟悉而陌生的溫存。

“寧林……這是……”門口的中年女人看著屋內的景象不禁楞住，被潘越高大背影擋住的寧林立刻調整好情緒抹去自己臉上的淚痕。

“媽，這是我的……同事。”寧林笑了笑，潘越也有些不自然地轉過身來，寧林背在身後的手捏了捏依舊握著的那只手。

“阿姨好。”潘越心領神會地也笑了笑，十分體貼地接下了寧林母親手上拎著的袋子。

“看我好久沒有去學校，他有點擔心，所以也看看我，畢竟教一個班的。”寧林走到母親身邊環住母親的胳膊。“嗯，這孩子真是有心。”寧林媽媽和藹的模樣倒讓潘越安心了不少，難道她沒有看見剛剛自己抱住寧林嗎？真該死，剛剛竟然忘記關門了。

“留下來吃飯吧，我買了好多菜。”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阿姨。”

飯後，寧林坐在自己床上發呆，潘越怎麽會突然過來呢。他剛剛還說了那樣一番話，現在想起來還會讓自己臉紅心跳，可是自己還是會覺得有些別扭。還有，媽應該看到了潘越抱自己的場景吧，她怎麽什麽都沒有說呢，雖然母親的性情很好，如果知道自己喜歡男人……會不會像潘越的媽媽那樣排斥呢……

搶下洗碗活的潘越甩了甩手上的水轉身正好看見了寧林的母親，“阿姨，我洗好了。”

“嗯，”寧林母親的目光很是溫柔，寧林的眼睛應該是像他母親吧。而她，似乎有話對自己說。

“孩子，你有喜歡的人嗎？”突兀地聽到這句話，潘越正在思考如何回答，窗外的夜色不知何時變得如此凝重，寧林母親笑了笑：“你很聰明，你該懂我的意思。”

“我……”

“我這一輩子已經沒有什麽期盼的了，我只希望我兒子能幸福。”不想讓他變得和我一樣，不是沒有期盼，而是心已經死了，就真的不會在有所期盼了。

透出玻璃照射進來的月光十分柔情，攥著拳頭的潘越點了點頭。

可是，這已經足夠了。

然而不了解情況的寧林依然耷拉著腦袋顯得十分無精打采，被關門的聲音拉回了思緒，站在門口的潘越正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來，他的襯衫上似乎濺到了水漬。內心掙紮了好久，寧林躊躇了半天走到櫃子前拿出一件衣服扔給了潘越。

拿著衣服看了半天的潘越終於會心地笑了出來，寧林當然十分不自然地說：“這套衣服買大了，暫時借給你穿。”

“林林，你真不老實，這上面還有卡片……”

“唉等等……”寧林想搶過那張紙，可是卻像是自投羅網一般地撲在了潘越張開的懷抱裏，再一次陷入泥沼中的寧林有些懊惱地嘆了一口氣。“好吧，這是買給你的。”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寧林一直在想潘越穿白色針織衫的模樣，好像有點惡趣味，但是他真的很想看，索性去買了一件，連卡片這種東西都寫了，但是這份禮物始終沒能送出去。

寧林其實並不是一聲不響地離開，他只是敵不過母親的嘮叨和擔心，上次自己受傷的事情已經被母親念叨了好久，而自己正好也想清靜一下，也就回到了母親這裏。至於這件衣服，寧林只是覺得看著安心就隨手帶了過來，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能送給潘越。

“潘越，我並不是個惡趣味的人，我只是單純地想送你件衣服……”這樣的話被潘越帶有笑意的聲音讀了出來，寧林又想伸手奪下那張一覽無餘的紙條，卻被潘避開了。松開寧林，潘越帶有笑意的面孔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了，寧林避開潘越□□裸的目光。

兩人陷入了沈默，不一會兒，潘越便開始脫衣服。

套上這件白色的針織衫，新衣服的味道湧入鼻腔，但是似乎還夾雜著寧林的味道。潘越隨意地靠在了身後的桌子上，他的手撐在桌子上，白色襯得他像一個鄰家男孩，比起平日穿著T恤的潘越，這樣的潘越真的太有魅力了，手臂上的肌肉輪廓十分明顯，腰身因為緊貼皮膚的衣服顯得很精幹，果然自己是對的。然而潘越眼中溺愛的目光讓寧林臉上閃現了一絲紅暈。想都不用想，這個人肯定問出“好看嗎”這種話。

“我猜，你一定是在想，我會問你‘好看嗎’，對嗎。”自己的心思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被潘越琢磨透了，可是他為什麽之前沒有想著要看透自己還喜歡他的想法呢。

“好…看…”別扭地誇獎了一下潘越，滿足了一下潘越的虛榮心，寧林感覺自己更加無地自容了，本來就有些尷尬的氣氛顯得更加緊張，似乎還帶著一絲暧昧。

鼓起勇氣對上潘越幽暗的眸子，寧林咬著下唇：“潘越，我們這算，和好了嗎？”

“真傻——”潘越走到寧林面前揉了揉他的頭發，額頭上的疤痕還有些觸目驚心，輕輕地拂過傷痕，潘越一只手順勢摟住了寧林的腰，他靠在寧林的脖頸邊，一只手按住他的後腦將他再一次帶入自己的懷抱。

腦後的那雙溫柔的大手穿過發絲，掌心的溫度將無法比擬的安心的感覺傳遍了全身。

“抱的太緊了，潘越。”

“嗯，我愛你。”

“我說…你抱的太緊了……”

“我知道，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